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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們都可以窺見你粗礪成長的弧度

朋友拍攝短片,我過去幫忙,給他挑選演員。是一部關於小孩子的電影,所以我們在一所中學門口擺出星探的Pose,等著放學鈴聲響起,從水洩閘一樣而出的90後裡,挑選那些適合於不同角色的演員。
   
  我們很快從一群有著叱吒風雲舉止的男孩子中,鎖定了一個目標。是一個神情淡漠懶散的男生,書包的帶子,快要耷拉到地下去了,卻還是不知不覺,一個人兀自向前走著,有不合群的孤單與驕傲,像極了朋友劇本裡寫的一個單親家庭出來的男生。
     我穿過重重的人群,將他及時地攔截在門口。他剛剛跨上單車,一隻腳還踩著地面,看見我一臉的微笑,便停下來,按一下鈴聲,代替他想要說的問題。我像個騙子一樣,拿出朋友的名片和劇本簡介,說,我們要拍攝一個短片,想找演員,覺得你合適,不知你有沒有興趣。他將名片隨意地丟在車筐裡,而後淡淡掃了一眼劇本的名字和內容簡介。我很想知道他何時能夠給予我們回復,他卻沒有成人的客套,只用一貫慵懶的語氣回復我說,我看看再說吧。說完也不等我閃身讓路,便繞過我,吹了不知曲名的口哨,混入人群之中。
     就在我和朋友對這個幹什麼事情似乎都不會起勁兒的90後小男生失望的時候,他突然打電話過來,也不問我們是否已經招滿了演員,一副知道我們在等著他的樣子,說,已經想好了,答應出演我們需要的那個角色。
     我有些為朋友擔心,將這樣一個重要的角色給這個明顯沒有團隊精神的男生,是不是一個失誤;假若他拍了一半,便任性不再來演,或者即便是參演,也漫不經心,那該如何是好?這種小男生,明顯是不會對任何人膽怯,或者聽從於任何人的使喚的。朋友卻搖頭,笑說,我看未必。
     短片很快進入了拍攝。無事可做的午後,我偶爾去探班,會看到那個被朋友叫做阿三的男生,在默記著台詞,或者一個人對著鏡子,排演著即將需要拍攝的情節。相對於其他男生的吵嚷與喧嘩,他的安靜,有著讓人覺得不可接近的距離感,我很難猜出朋友是如何一遍遍要求他將同一句話,在鏡頭前重複說上20遍,卻可以始終沒有一聲抱怨,或者像另外一些男生那樣,摔掉台詞本,轉身就要走人。
     我記得完整地看過其中一段影片的拍攝。講的是阿三所處的小團體為了各自的利益,犧牲了其中一個朋友的聲名,導致這個男生被學校開除,阿三在洗手間裡朝這些所謂的哥們兒吼叫。不知何故,我與周圍的人皆覺得阿三已經演得足夠地投入,嗓子都幾乎啞了,但朋友始終覺得缺少了幾分疼痛感,於是便讓阿三一次又一次地重複著,最後,這一個短短兩分鐘的鏡頭,竟是耗費了一下午的時間才最終通過。拍攝完畢的時候,周圍的人皆一臉鮮明的怨恨,說明明沒有必要拍攝這麼多條,差不多就可以了,又不是去拿什麼國際大獎,不過是一個20分鐘的短片罷了。
     而作為這場戲主角的阿三,卻在散場後,用僅剩的一點兒力氣,嘶啞著嗓子,問朋友他是否是一個合格的演員。朋友像一個大哥,拍拍他瘦瘦的肩膀,說,阿三,你是我遇到的最棒的演員,真的。我在這句話後,看到阿三微笑著,躺倒在地上,閉上眼睛,竟是片刻,便起了輕微的鼾聲。
     16歲的阿三,和電影裡的角色一樣,出身於單親家庭,父母各自有了新的歸宿,他在母親的新家裡,有無所適從的恐慌,卻是用冷硬的表情和輕狂的舉止,掩藏住內心的孤單與對溫暖的渴求。而一眼看穿了他的偽裝的朋友,則用不著痕跡的關愛,讓他慢慢地褪下那層堅硬的外殼,將一顆被冰凍了許久的熱烈的心,捧出來,給值得他付出的人看。
     短片剪輯的第一個版本出來的時候,我過去看。在黑暗的小小的放映室裡,我在屏幕上又看到那個已經許久沒有遇見過的阿三,他的第一個鏡頭,竟是面對著鏡頭微笑的特寫。那樣淺淡的笑容,因為近到可以觸摸,隔著時空看過去,總感覺有一絲的疏離。就像他原本應該滿不在乎,應該在排練時跟朋友耍小孩子脾氣,應該遲到早退,應該對微薄的報酬斤斤計較,應該嘻嘻哈哈,應該得意忘形,這才是90後的阿三所應具有的表情。
     但我還是從這樣少有的微笑裡,看清了這個小男生,在左衝右突的青春煩惱裡,隱藏著的柔韌的光華。是這樣的溫度,讓他於最叛逆的少年時光,可以如一株山野裡的柏樹或者梧桐,旁若無人地生長,一直將那稚嫩的枝條,衝出籐蔓的纏繞,或者其他枝杈的阻礙,成為那插入藍天的張揚的主幹。
     而這,便是像阿三一樣孤單的少年成長的粗礪的弧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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